(采访人员及时间:浙江林华强,2012年11月27日)
姓名及出生年月:郭振卿,男,1919年8月31日
部队番号:航空机械学校第三期,空军军官学校13期,黄埔第16期步科,龙潞游击支队, 远征军长官部直属总队先遣军
地址:临海市白云路(临海市永丰镇(原更楼乡)上郭村)
1937年春,我18岁的时候,在临海回浦中学春季班初中毕业。1937年3月26日在南京考入航空机械学校第三期机械班飞机组。当时同去的还有另外一个同学,叫吴省民(5年前去世),我们从临海坐船到上海,再坐火车到南京,在南京考试院参加考试。航空机械学校体格检查很严格,身高必须160公分以上,体重120磅以上(1磅等于0.914斤),吴省民因体重(175公分高,90磅)不相称被淘汰。考试科目有6科,分别是:中文、英文、数学、物理、化学、三民主义。航空机械学校前二期都有临海回浦中学学生考入该校,记得名字的还有第二期的陈广良和第二期的陈贤知。这些同学反馈来信息说俄国需要大量的机械仕,中国更紧缺,于是我们便相约去报考,报考学校来回的路费都是自理的。航空机械学校校址在南昌从化门外老营盘(离南昌约5公里处),该校本来要学习三年,因抗战而提前毕业,我们这一期读了一年就毕业了,前二期和我们一起毕业,每期有学生150人,第三期也是150个人,教官都是黄埔军校出身。第三期共三个区队9个班,每区队50人,每班16或17人,具体科目有四科:发动机组、飞机组、军械组、通讯组。我在飞机组,主要学习修飞机外壳、飞机翅膀等。
1937年8月14日日本人飞机轰炸南昌后,轰炸那天,我抬头看见6架日本飞机在上空投弹。为了躲避轰炸,航空机械学校准备迁往成都武侯祠。1937年8月15日坐船到四川宜宾,我们飞机组滞留在重庆广阳坝继续学习(另外三个组的同学到成都武侯祠),那里有飞机场,我在那里学习飞机修造,那里的教官都是留学意大利回来的学生。1938年3月毕业,分到南昌飞机制造厂(前身中意飞机制造厂),该飞机场在1937年8月14日被日本人的飞机场轰炸得很惨,房子都没有轰炸倒,拆又拆不掉。刚毕业待分配时,正好空军军官学校第13期到重庆招生,我积极报名,要求高中毕业或同等高中学历的才可以报名,当时报名的人很多,体检合格的却没有几个人,1万左右人报名考试,通过的只有11人,13期在重庆只招了11人,我也是其中一个。考试后,我到南昌飞机制造厂工作,那时还不知道自己被录取了的。1938年8月中旬,录取通知来了,叫我8月26日到位于广西柳州沙坪坝的第6分校入伍报到,在那里代训。我从南昌坐火车到株州、衡阳,再坐汽车到王沙河渡口、桂林、柳州,最后到达沙坪坝。报到后,我被编入航机营入伍生营第一连第一区队第一班,训练三个月,该年年底结束。航机营入伍生营总共就一个营,营长孙哲苍(浙江临海北岸人),第二连连长何目远(临海人,黄埔8期),第一连连长孙函海(8期,河南人),一区队长:吴雄(6期),二区队长金宝民(6期,浙江浦江人),三区队长樊桧柏(6期)。黄埔军校毕业的6期生是最臭的,升的很慢。
1938年底训练期满,于1939年1月份调到位于昆明干海子的第5分校步科16期受军官训练,也是代训。干海子在五华山脚,训练地点不在学校里,而是离昆明10公里远的地方,黑林铺山上的筇竹寺内。
1939年年底毕业,我的毕业成绩相当好,全校第三名,学校领导和教官都很喜欢我。当时本科生需要学习3年,训练内容有步兵操典,野外勤务等,数理化也学,但只是走走过场。毕业后,于1940年1月份到空军军官学校第13期报到,校址在昆明巫家坝,校长蒋介石,教育长王叔铭(西安事变时开飞机营救过蒋,蒋很重用他,任用他为教育长)。1940年8月份我被技术停飞,说我驾驶技术不过关,当时也真倒霉,和12期降下来的李方础睡在一间,李方础是个有名的呼噜王,呼噜打的我根本睡不安稳,训练时老打不起精神。那时每天4点起床,5点到机场,6点起飞。被技术停飞后,我们好多人一起被下放到空军学习班,这个学习班相当于转业班,即空军转到陆军或者继续读书。一个月后,我四处走动关系,回到第5分校担任教官。因我毕业成绩是全校第三名,主任、副主任都欢迎我回校,他们说我的操作动作、学科都是很标准的,所以破天荒的让我担任17期步科第6队少尉政治指导员,兼17期炮科队政治指导员,挂中尉军衔,别的政治指导员都是上尉。主要负责填学生履历表,讲解战争形势,班内工作等。1年后17期毕业,又担任18期步科第5队区队长(中尉),三个月左右,听说中国远征军远征缅甸,非常向往。又得知同是台州老乡的林尉是远征军参谋团团长,也想出国远征,就向军校请长假,结果没批准。但我不管了,偷偷出发,坐军车两天一夜到达龙陵,那全是石子路,满天灰尘。没想到那时远征军已经惨败,腾冲、龙陵也已沦陷。我被困在龙陵,回不了家。1942年4月,朱嘉锡领导的龙潞游击支队正着手组建,我在同学的介绍下也报名加入,司令部在龙陵平戛。刚刚成立时,整个支队连我就只有17个人,17支枪,支队长朱嘉锡少将,副支队长常绍群(贵州人),我为少校参谋,担任作战科科长(第一科),5分校16期毕业的林荣庆(广东人)任情报科科长(第二科长),也是少校,军衔都是自封的。其实朱嘉锡是为了救母亲而成立游击队,他母亲住在龙陵沦陷区内的象达,他卖了一家店铺,17万,父亲朱晓东是龙云第一师师长,属于昆明行营。
1942年1月份龙陵沦陷,1942年4月份成立龙潞游击队,相当于一个加强团,副支队长常绍群到鹤(庆)丽(江)剑(川)地区招收了一支土匪部队,头目为号称“小霸王”的王振武。他们经常扰乱民众,民众苦不敢言,喽罗有1000多人,集中武装能作战的有300多人,朱嘉锡委任王振武为第一大队大队长,我为辅导员,专门训练土匪部队。我使用的是哥尔德手枪,有50发子弹,也有望远境。土匪部队号称三枪将:大烟枪、水烟枪、步枪三枪不离身,大部分人都吃鸦片,四处去敲竹杠。游击队主要作战方法是扰乱日本人,你进我退,你退我进,偷袭运输队,埋地雷等。
1942年11月左右,游击队准备攻打龙陵,过天宁寺,第一天黄昏行军到北阴山,天黑了,就驻扎在山上。当地老百姓非常热情,杀猪杀羊给我们吃,远征军遗留下的旧枪也给我们使用,他们送来一挺马克沁重机枪、几挺卧槽轻机枪和捷克机枪,这些武器只有我会使用,我逐把教会他们使用。当时汉奸很多,我们刚到,就有汉奸通报信息给日本人,说我们要偷袭他们。游击队在几里外放出去步哨,第二天天刚蒙蒙亮,日本人派出一支几百人的队伍,到达北阴山脚,我们刚准备吃早饭,前面步哨连放三枪,平时只放一枪的,我知道军情紧急,马上对弟兄们说:赶紧用毛巾包好肉和米饭,卷起来,塞兜里带到阵地去吃。我们都匍匐在山头上,卫士班班长郭国栋(当地人),刚刚学会使用卧槽轻机枪,看见山脚下的日本人正围在一起,他匍匐在地上,50发子弹,连续打了二十几发,我用望远境看见日本人一下子倒下十几个人,但是郭班长马上被日本人击中目标,当场死亡,机枪也拉不回来。冲过去拿枪就被射杀,后来还是用绳子抛过去才拉回来的。
我们在西边,日本人在东边,我用望远镜观看,日本人发现了我,知道我是指挥官,马上6发60小钢炮(迫击炮)在我身边炸响,子弹在我身边忽啸而过,我躲在一个坟矿里面,庆幸没有受伤,这个土匪部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场面,一听枪炮声就提枪逃跑了,我也没法指挥他们,只有第三中队(队长李道成,四川人)在我身边,没有逃跑。
王振武他们跑回龙陵,我带着李道成中队一起撤到腾冲(大概35个人)。那里有一条公路叫腾龙公路,我们便在腾冲发展根据地,当地人都叫我参谋长。到第二次远征军组成时,我们重新成立了一个总队,常绍群任总队长,副支队只记得姓苏,山东人,我是参谋长。一个总队分三个支队,第一支队长萧光品,战斗力最强,16期毕业,流氓出身,后犯军法,有2大罪状,第一强奸妇女,第二抢劫土司,破坏民族团结,1944年被198师枪毙。第二支队长杨伯舜,浙江浦江人,黄埔6期生,孙立人老部下,在孙手下当过连长,远征军失败后,和部队失去联系。三支队长周文江(宪兵连班长出身),在潞西。
由于我们这个总队是自己封号的,没有正式番号,叫不响,常绍群想找关系给队伍弄一个番号,便派我过江,找第二梯队远征军长官部要番号(驻地在楚雄,反攻腾冲龙陵时,司令部移到宝山大板桥城隍庙),司令部司令陈诚。在楚雄,很幸运碰到航空学校时的区队长董新觉(长沙人,洛阳分校一期毕业)。我当时挂上校军衔,董新觉在长官部第二科任缉查组组长(中校),我把此行目的跟他说了后,并把前方敌情,56师团48联队驻扎在腾冲、龙陵一带,潞江对面日本人不设防,潞江上游,麻栗坡有日本人驻扎,日军驻军的数字、地点等汇报了一下。董非常高兴,他们正缺少前方敌情资料,于是将我说的情况以及想要个番号的要求向长官部汇报,长官部派了7个情报组去核实情况。记得远征军司令原先是陈诚,后来为卫立煌,参谋长萧毅肃,调查室主任张振国。因他们正缺少情报,我提供的情报对他们非常有用,长官部商量后把我们总队改编为长官部直属总队先遣军,隶属于霍揆彰 的第20集团军198师,主要任务是防守洋人街,在密支那交界的地方,打阻击战。
孙立人打到密支那的时候,杨伯舜带50人直插到密支那,求见孙立人。孙立人接见了他,大骂他,责骂杨伯舜不懂作战战术,竟敢擅自带人闯入缅甸腹地,被伏击了就连命也送了。骂归骂,但孙立人还是很客气的款待了老部下,叫他们自己拿枪支武器,想拿多少就拿多少,还有罐头、骆陀牌香烟等,装备了自己的部队后,我们参加了反攻腾冲龙陵战役。但任务也只是在外围警戒,1944年9月14日龙陵克复,1945年1月6日腾冲克复,腾冲夷为平地,记得龙陵伪县长为赵鹏冲。松山打得最惨,死了不知多少人。
日本人投降后,198师师长叶佩高怀疑我们先遣队为共产党部队,又是土匪,就把我们游击队统一缴械。缴械那天,常绍群到腾冲司令部找卫立煌,想把先遣军改编为边防军(属于地方管),霍揆彰故意请他们吃饭,酒过三巡,统一被缴械。当时我也被怀疑为共产党,把我抓住,关押了三个月,关在腾冲护洒。他们主要的借口是说我太聪明,有通共嫌疑。由198师的朱懋功来先遣队当参谋长。先遣队枪支没收后,兵员全部补充到198师,在杨伯舜的救助下,我脱离险境。腾冲未收复时,我就被关押,关押期间,常绍群叫我写游击队战史,还没写好,1945年2月左右先遣队被解散后,我才被解救出来。没地方去,就一直流浪腾冲,住在一个庙里。腾冲当地有个人叫尹仲本,知道我是参谋长,非常敬重我,得知我落魄住在小庙里后,开小车把我接到他家里。尹仲本有个哥哥叫尹朝本,黄埔军校11期毕业,曾在胡宗南部队当过营长,在部队就在做生意,借口回家探亲就没回部队去。尹朝本非常高兴,热情接待我,并把我吃住全安排在他家,在他家住了一年左右。尹朝本家在腾冲是大户人家,专做香烟生意,黑白条香烟5分钱一包,大都卖往缅甸。尹朝本待我比亲兄弟还亲,尹还有一个妹妹,是一个寡妇,丈夫早年在缅甸做生意,早亡,与我同岁,想把妹妹许给我,我不要。尹朝本借给一个龚川的土司300万元钱,说是炼钢铁,后来土司赖帐,尹朝本带16个人16支枪去龚川要钱,全部被杀死。 46年八九月份也许是下半年,何应钦在昆明成立内政部(后改为军政部)昆明16军官总队,霍揆彰任总队长,因原先先遣队隶属于霍揆彰的第20集团军,霍揆彰也认识我,所以霍揆彰承认我上校军衔,并让我在16军官总队内担任第二大队上校大队副,大队长姓樊,陕西人。军官总队的任务是:1、收容,2、退役、转业(行政、警政、乡长)。大约一年后,我参加了转业考试,我成绩好,考入地方行政班,到中央训练团重庆行政班训练3个月,分配到浙江省安排工作,任浙江省府简任6级视察,简称浙江省视察,有视察室。
1948年12月获国防部铨叙厅铨叙为“陆军步兵上校”。
解放后,多次被判刑,倍受折磨,1975年12月15日特赦。
(感谢临海志愿者团队采访并提供稿件)